山中的風

   連續幾天下班坐在電腦前查資料，什麼樣的土壤適合種植什麼樣的花草樹木，哪個季節哪種生長環境適合我的小小花園，好解救一片荒蕪的頂樓。假日去了一趟花市，來回走了好幾趟，考慮價錢、合不合適、喜不喜歡，許久無法做出決定。最後只買了一包培養土，一把鏟子，沒別的東西了。

   隔天起了一大早，把僅有的秋海棠換了大點的盆子，補充多點土壤。就坐在半開的落地窗前發呆。如何當一個賞花者？如何能讓植物開出花朵？如何選擇花朵？如何避開病蟲害？想了老半天，依然無所適從。思緒開始漫天飄散，想到以往的種種。隔幾天就是高中同學會了，該去還是不該去？在FB上看到大家的狀態，每個人都在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。而我一個明擺的眼睜睜的Loser，大齡單身女、大學沒畢業、沒出過國、沒有夢想、胖到一種可笑的地步......該怎麼面對從前要好的朋友，要如何在一片荒蕪的生命裡說出“我過得很好”，在所有一帆風順的朋友圈中說出“其實我很糟”。這些只能報喜不能報憂的朋友是否值得聯絡？又為何要如此努力去證明自己？不過是好奇以前一起跳舞的朋友、一起玩耍的朋友，現在過得怎麼樣了。或許大家都只不過是好奇，好奇過了這麼多年自己拼命的努力，在朋友圈中能排行老幾，不過是好奇罷了。這樣的聚會何必參加呢？勢必遍體麟傷的回來。想到這裡又不禁回想到那時的自己多麼快樂，多麼樂愛跳舞，和社團的人一起練舞、一起表演、一起歡笑，也一起流淚，我們多要好，為著舞蹈我們一起發出青春的光彩。那時的自己沒想到後來跳舞讓我多麼多麼受傷。嘆著氣，望著天空，該怎麼辦呢？

『孩子啊！你怎麼還在睡覺？』

『我沒在睡啊！我只是在發呆。』天父突然的坐到我旁邊，嚇了我一跳。

『孩子啊，你要醒過來，基督就要光照你了。』今天的天父特別嚴肅，特別不和藹。而我知道他要說的並非身體上的睡著。

下了班，拖著疲憊的身軀，往著回家的路，一步又一步緩慢前行。經過叮咚叮咚的小七，不知不覺站在啤酒櫃前，發著呆。該喝還是不該喝，順便買包菸吧！躊躇了許久，還是下不了決定。其他客人隨意的開關，一手又一手的往購物籃放，真好！啤酒花的泡沫，冰涼中帶著一點苦澀，爽快入喉，乾了人生的惆悵。真心羨慕那沒有不可以和毫無猶疑的路人乙。最後兩手空空的回到家，口中的的唾液卻還在啤酒櫃前垂涎。但......幾杯黃湯下肚，真的能乾了人生的惆悵嗎？如果真能如此，真的，多好。在漆黑的閣樓裡，癱躺在一片凌亂中，燈也不想開。似乎如此就能假裝看不見自己的頹喪，心卻不肯輕易饒過自己。一事無成的平庸，在平淡無奇的夜裡，格外清晰。

一晚的翻來覆去，半夢半醒間，好不容易要入睡，刺眼的陽光就照了進來，像是關不掉的鬧鐘，在整個房間裡喧嘩。春末夏至，太陽任性撒鬧，屬於她的季節到了，誰也攔不住。賴不了床，只好起身，然後......能做甚麼呢？為了不停滯原地，總要做些甚麼吧！

推開落地窗，是一片狹小的空中花園，至少我為它命名。說是花園，嗯，也太看得起它了。不過是個頂樓加蓋的平台。當初抱著美好的幻想，希望它能為我如沙漠般的生活帶來一片綠洲。是的，曾經它也欣欣向榮過。如今，萬物凋零，只剩一盆半殘的海棠在角落孤零零的。從秋到冬，終於渡過寒冷不利植物生長的季節，本想趁春天播種，讓花園有點新氣象。但生活瑣事總讓人分神，一轉眼夏天就到了。走出閣樓，走進花園，光線散落在每一處，沒什麼死角能藏的住，若企圖掩蓋甚麼，更顯得愚昧。

「你來了！我正在等你！」

「我想抽菸，也想喝酒，我並不想來這。」

  秋冬之際，出了一趟遠門，閣樓外的花園，一片淒涼，許久沒有澆水，沒有施肥，沒有細心呵護。曾經盛開著各樣的花朵，如今都謝了。拉起落地窗的窗簾，看不到，就能不為它感傷。一個人，在狹小又空蕩的閣樓中暗無天日的睡了好幾天。就算醒著，還是賴在床上，反正起床也沒什麼事。寒冷的天氣，被窩顯得格外舒適誘人。旅遊不是因該開心的嗎？回到家卻感到萬分疲憊。當初為了一點小事，想逃離這個城市，旅遊後才發現無論是這裡，無論是哪裡，都沒有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。許久沒見面的朋友們，在這無所事事的平日，大概也在各忙各的，為著自己的前方努力奔跑。只有我，還在原地，找不到該往哪個方向前進。時間無情的推移著，與人的距離越來越遙遠，越來越顯得孤單。

   睡得有點頭疼，口乾舌燥，肚子好餓。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，在黑暗中坐起，伸伸懶腰，打了一個大呵欠。還是好累，甚麼事也不想做，發著呆，思考……思考不出甚麼所以然來。再次伸個懶腰，為甚麼人伸懶腰的時候習慣把手往上舉呢？這樣能抓住甚麼，抓到虛空的虛空。還是洗洗澡吧，這樣的天，明明只是躺在床上，沒流汗，身體還是有股黏膩感。脫下衣服，走向浴室，開啟水龍頭，等待冷水變成熱水，從頭頂沖下，滑過眼簾，鼻子、嘴唇，在頸部與肩膀間滯留了一會兒，繼續往下滑到胸部、肚子、大腿、小腿，往排水孔流去。倘若所有的心思、汙穢、煩惱都被這樣帶走就好了。佈滿水蒸氣的浴室裡，皮膚上的油膩和少許的角質層刷洗去了。心上的沉重還是沉重，不會因為洗了多久的澡，稍微減輕一些，那怕只有微微的一些也好……

   擦乾身體、吹乾頭髮、換上乾淨的衣服，好餓，開了燈，該準備出門覓食。咦？桌上甚麼時候有了食物？是熱騰騰的白稀飯、醬瓜、荷包蛋。坐在桌前，稀飯的熱氣迎面撲來，眼眶不知不覺的溼了，看不清這一切，自己的位置，怎麼到了現在，要往什麼樣的將來。世上的一切，究竟要用甚麼道理解釋，可以依循的標記找不到。白稀飯是小時候的味道，簡單、平淡，卻是媽媽早起為家人準備的早餐。強忍著眼淚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。睡飽、吃飽後，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。依循的標記，如何解釋一切的道理，好像滾走的皮球，被風吹著的塑膠袋，輕飄飄的羽毛，想追、想抓、總是越離越遠。能怎麼做呢？拉開窗簾，推開落地窗，踏出去，捲起袖子，把枯枝、雜草清一清，土壤裡生了小蟲子，啃食著植物的根部，必須換一批新土。左整理一點，又整理一點。盤根錯節的植物，想留下一點可以繼續生長的，還有機會存活的。捨不得除掉的，猶豫著，一點一滴，挑掉、剪掉、整理掉那不利植物的。突然發現，牆角還有一盆秋海棠，在這荒廢的花園牆角，格外突兀。「海棠花的花語是……思念。」祂說。「孩子，回來吧！」真的看不清了，眼淚怎麼吞也吞不下去，滑落臉龐。甚麼時候祂說的話我開始不信任，開始懷疑，那是否是過時的，祂是否是幻想的，祂是否仍存在這世上，。我們有了裂縫，那時這花園的花草便開始不斷枯萎。即使如此祂仍給了我很大的自由，讓我選擇出走。荒廢的園子，唯一仍被細心照料的海棠，我知道那是祂深深的思念。我伸出發顫的手，抓住祂的衣裳縋子。

上帝的空中花園2.

    從床上驚起，窗外的光微微亮起，入秋了，連太陽都想睡懶覺。又做惡夢了，夢見自己一個人，在人的街道飄盪，媽媽趕我出門，爸爸只是坐在沙發椅上，不作聲色，姐姐也一搭一唱說我是個討厭鬼，一個人走上街不知道去哪裡，有那裡可以去。這只是個噩夢，我醒來了，好好地躺在床上。當初是我自己搬離家的，並非被趕出家門，但是做了這樣的夢，醒來還是特別孤單。入秋了，有點涼意，披件小外套，泡個熱牛奶上樓到小花園看看。

『早安，我的小公主。昨晚睡得好嗎？』我看著慈祥笑著的天父，心想這是我的幻覺還是殊榮，每天一大早，能看著祂在這片空中花園修修剪剪，一邊陪我聊天。

『我做惡夢了。』突然一陣寒意，我打了個寒顫，『哈啾！』

『你該多穿點衣服的。』天父一邊修剪枝葉，一面關心的說到。

    清早，上帝在自己的空中花園修修剪剪，有桃花、杏花、牡丹、杜鵑、芍藥……還有許多不知名的，我從未看過的，各種顏色、樣貌、氣味，上帝一下為牡丹修剪枝葉、一下為桃花施肥、一下為杜鵑澆水，忙東忙西的，我坐在一旁看著，花園慢慢有了不同的變化，經過祂的巧手修剪，這些花都變得更美更有特色了！